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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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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要小心,我們還要去挑家具,就不陪你啦。”

“嗯,你自己加油麽麽噠!”

周聞謹看著相攜站在門口,一臉你儂我儂拼命撒狗糧的邵誠和範繆,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背上自己的小挎包,拎上小水壺,出門“面試”去了。

距離周聞謹離開朵麗姆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時間進入到了五月初夏,四處的花草長得繁茂,蚊蟲也開始多起來,盯得人不得安生。網上的人們可看可玩的事情何其多,又浮躁得厲害,這一陣子已經沒多少人有空來繼續紮周聞謹小人了。——當然,這是在周聞謹沒有什麽動作的情況下,但凡他用“演員周聞謹”這個ID發點什麽內容,還是會有一大堆陰陽怪氣的人湊上來罵兩句,好似不罵不開心夫斯基。

陰陽怪氣的人周聞謹是不怕的,但是曾家的封殺令確實影響到了周聞謹的工作。丟通告、丟代言、沒戲可上都已經成了現實,一開始邵誠和範繆還使盡渾身解數幫他,想為他找點工作。兩位經紀人,當然特別是範繆,手頭還是有一些不錯的資源的,然而不管一開始談得如何順利妥帖,一旦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周聞謹就會被莫名其妙地換掉。

一次兩次就當是巧合,十次二十次,是傻子也知道這是被人做了手腳,而且對方手眼通天,他們幾個平頭百姓顯然是跳不出對方的五指山了。

範繆生性要強,被氣得半死,光是好朋友就絕交了四個,邵誠怕她氣壞了,想著法子逗她開心,這麽來來去去的,兩個人幹脆不務正業地搞私人感情去了,目前已經進展到計劃著買房裝修,打算國慶節的時候拜會一下雙方的長輩親戚籌辦婚禮的地步了。

“算了,總不能封殺咱們一輩子,你就當放個長假,等將來風頭過去了,咱們從頭再來。”這是邵誠對周聞謹的勸解。

“我和老邵手頭都還有點錢,多是不多,一千多萬,省吃儉用也能養你了,你先別著急,安心地休息一陣子,總有辦法再起來的。”這是範繆的說法。

周聞謹感謝這兩位經紀人CP的友情相助,但是並沒有放棄繼續尋找機會。周聞謹總覺得,演技就像一把刀,不論先天條件多好,總要越磨才越利,反之,則會生銹變鈍,黯淡無光。這一點上一個七年周聞謹體會得最明顯不過,原本他和賀西漳的演技相差無幾,還應當是他再上前一些,但是七年過後,站在《我是演員》的舞臺上時,周聞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被賀西漳甩開了好幾條街。好不容易慢慢地恢覆了狀態也找回了自己對演員這一行業的真正熱情,周聞謹不想再一次蹉跎掉。

人生固然是沒有多少個七年,但是每一個現在都將變成未來的你追無可追的過去。周聞謹反正也不要什麽面子,到處試鏡,到處碰壁?行,那就繼續到處試鏡。他去那些招群演的小旅館跑過,去劇組毛遂自薦過,也去群演們的工會掛過名,因此很快出了名,都知道群演工會裏來了個厲害角色,什麽都能演,只要有機會,什麽都願意演。

即便是這樣,機會還是少。曾家這尊大佛滿身金光,沈沈懸垂在A市的天空之上,掌心向下,將“孫猴子”牢牢壓在五指山底。周聞謹有時候找到一些不出名的小劇組,拍的也不是什麽太像樣的片子,他這個演技、形象,導演們都是很歡迎的,反正他要價也不高,可是轉過頭來,總有人接到警告,尷尬地將他拒之門外。

“不是我們不想,是沒辦法。”

把小劇組的機會壓下來的甚至都不是曾家親自出手,往往是手下的手下的馬仔的隔壁鄰居,反正就是為了討好曾家,隨便哪裏說句話,一傳十十傳百,總就有人知道了——有個叫周聞謹的演員是用不得的。

周聞謹碰壁了不知多少次,自己也來不及數了。他每天一早背著包出門,包裏有他的水壺,有一天的幹糧,還有一張折疊塑料板凳,當他累了的時候,能夠坐著歇歇腳。按理來說,演員是世界上最最敏感的生物之一,碰上這樣的境遇特別容易想不開,周聞謹卻沒有太深的挫敗感。挫折感是有的,但他沒敗,哪怕眼前橫著一座大山,他相信自己一點一點翻,總也有翻過去的一天。這個時候周聞謹就真的感謝七年來的錘煉了,這七年的挫折賦予他身上最最真切的東西,不是別的什麽,就是一股韌勁!周聞謹就像是那種荒野裏最常見的爬地藤,毫不起眼,也不金貴,只是有著一股勇往直前的韌勁。

夜深人靜的時候,周聞謹會反覆地看和賀西漳的微信界面,看他之前對他說過的那些甜言蜜語,想著賀大西現在在哪裏,又在做什麽。

這陣子關於賀西漳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多,都說他和某個知名女演員發展出了不一樣的關系,前一陣子康紅還拍到了他半夜三更上了女演員香閨一夜沒出來。康紅找到周聞謹,把拍到的照片給他看,周聞謹看了笑笑,說:“他不是這種人。”把康紅氣得半死,拂袖而去。

邵誠最近罵賀西漳渣男已經罵成了習慣,就連範繆都動搖了,從負面新聞的賀西漳有苦衷派變成了賀西漳可能真的變了,又變成了天下男人都不可信,最後被邵誠哀怨的眼神給盯著,只好改口還是要學會保護自己。但周聞謹的回答永遠是:“賀大西不是這種人,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個屁!”邵誠都快氣死了,不知道周聞謹為什麽這麽死心眼。

周聞謹沒法跟邵誠詳說自己所了解到的賀西漳,邵誠不知道賀西漳灰暗的童年,不知道他在育才高中的時候曾經如何仰慕周聞謹,以至於連人生軌跡都想要修正得和他一模一樣,邵誠還不知道賀西漳在《無限冒險》中給自己賦予H先生這個身份的真正含義,更不知道曾家有多難對付,周聞謹不怪邵誠,橫豎也就是讓人覺得他是個瞎了眼的情癡罷了,這些都不重要,周聞謹只是擔心賀西漳。

賀西漳的動作越多,周聞謹就越擔心。他總覺得賀西漳可能遇上了大麻煩,才會一反常態,在社交媒體曝光不斷。他很擔心,擔心太多了,所以每晚都會撥打賀西漳的電話。

周聞謹不敢打攪賀西漳,也怕他身邊還有別的人在,每次只在半夜11點58分的時候會撥電話過去,周聞謹每次撥過去,賀西漳都不會接,周聞謹就靜靜地聽著聽筒裏的電話鈴聲。“嘟——嘟——嘟——”響五聲,賀西漳就會掛掉,這五聲電話鈴聲似乎就像是他們的接頭暗號,等賀西漳掛斷電話,周聞謹才會放心,似乎這樣算是完成了他們一天的交接,他也能夠安然睡去。

周聞謹這些日子就是這樣過來,白天試鏡碰壁,偶有機會能拿到一兩個小角色,一天的費用不過是兩三百塊錢,對他來說已經是了不得的成績,然後晚上回到家裏(因為沒錢,最近周聞謹又搬回了自己以前的公寓,萬幸那棟房子還沒被借掉),煮個面,看會書,讀個報,再看會電影電視的學習資料,然後給賀大西打一個五聲鈴聲就掛斷的電話,然後睡覺。

很多人都說,覺得工作以後的日子過得特別快,特別是工作穩定又成家以後,那是因為生活至此徹底穩定,每天重覆的都是上一天的內容,缺乏新鮮事物的刺激。周聞謹的日子過得其實不容易,但也過得很快,大概就是因為每一天睜開眼睛,他都有個盼頭,盼著這一晚的那通永遠被掛斷的電話。

變化總是發生在悄無聲息處的,尤其是曾家這種大家族層面的變化,幹系著這個社會、朝廷裏頭方方面面的勢力變動,猶如漂浮在北冰洋裏的冰山一般,等到老百姓能夠看到露出水面的那一角的時候,事情已經變化甚巨了。

周聞謹因為關心賀西漳,現在也學會了看報、看中央臺的新聞,每天孜孜不倦地了解國家大事,一個以前國家行政機構裏有哪些部門,官員分幾級都搞不太清楚的人現在對國家方針政策如數家珍,把邵誠驚得直以為周聞謹要入黨。

“入個黨也不錯,將來沒準還能作為藝人代表參加全國人大。”邵誠想得還挺遠。

範繆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別說咱們這個段位的輪不上參加人大代表會議,就咱們這樣的個體戶,你讓周聞謹往哪兒交入黨申請書?”

邵誠還真去了解過,問:“街道?”

範繆“嗤”了一聲,懶得理邵誠了。

周聞謹也懶得理這兩人秀恩愛,他飛快瀏覽報紙,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值得註意的新聞。頭版頭條,沒有,民生新聞,沒有,在綜合新聞裏的一個角落,周聞謹忽而看到了一則訃告,前政治局XX、第X屆中央政治局委員、前XX部部長曾世焱於2018年X月X日X時X分X秒因病逝世於A市某某人民醫院……訃告很短,周聞謹的心跳卻很快,他敏銳地覺得,一場關於曾家的巨變在無聲無息地發聲。

周聞謹再次得到賀西漳的消息是在十天之後,當時周聞謹正在育才高中和郭偉開會。不得不說,郭偉雖然現在已經胖成了郭偉偉,還有點八卦和貪小便宜,到底還是講義氣的。育才高中近期剛好想開一個戲劇興趣社,聽說了周聞謹的近況後,郭偉就打了個報告,聘請了周聞謹擔當戲劇興趣社的指導老師,一周一次大概三個小時的活動,一個月給周聞謹2000塊錢。

周聞謹一開始還擔心過學生裏會不會有他的ANTI粉,後來接觸了一下,發現或許有還是曾經有過的,但是網絡和實際見面畢竟不一樣,現實中的學生們都很乖順,混熟了以後就開始沒大沒小,有大膽些的直接喊他謹哥哥。周聞謹很享受同學生們度過的時光,他們熱情、天真、勇敢無畏,常讓用完了電的周聞謹重新獲得精力充沛的感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戲劇社的活動地點就定在育才高中的“鬼樓”明德樓,周聞謹課間休息的時候去上男廁所,看到他和賀西漳夜探母校時候躲藏過的廁所,就會想起那一晚兩人做過的事,然後就……咳咳。

這一天的會議也是個重要會議,因為有一批高三學生要畢業了,郭偉找他商量要編一出送別畢業生的話劇,幾個戲劇社骨幹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周聞謹正要開口發言,電話鈴聲突然就響了起來。周聞謹下意識地心臟猛然劇跳,他說了聲抱歉拿起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個男人低沈的聲音:“是周聞謹嗎,我是賀西漳的朋友趙龍也,賀西漳出了車禍,請你……”

周聞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聽完這通電話的,等他恢覆意識的時候人已經在市中心醫院急診室的走道裏了,周圍人來人往,鼻間充斥著消毒藥水的刺鼻氣味,小孩的哭聲和成年人的哀哭聲交織在一起,讓人心慌意亂。周聞謹扶著醫院的墻壁,手和腳都在顫抖,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只覺得,又驚又懼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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